1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非常不喜歡。
說好的戶外運動,我朋友不僅來遲,還領來這么一個奇葩,穿的跟參加酒會似的,旗袍加披肩,看樣子好像還精心盤過頭發,化了淡妝。
見我看她,似乎也覺得不妥,慌忙解釋,她不善運動,只是想參與到你們中間。她自告奮勇,當后勤保障。
后來我見了朋友還埋怨,以后別把這些奇葩領來現眼,我朋友看我說她,低聲說,她人真不錯,是個優雅的女人。
我當時還心想,穿旗袍就叫優雅?那些門迎都穿著旗袍,在寒風里凍的臉都變形了。我朋友說,你嘴上留點德唄,他說的優雅是內心的修為。
那一天,她很低調,兢兢業業的為我們服務,一直站著,面帶微笑。有個細節很讓我感動,即使是戶外,她都精心的洗滌餐具和水果,仔細的洗,節制的用水,很環保。
之后,聽朋友說,她丈夫癱瘓十年,剛剛去世,她是鋼琴老師,給小朋友輔導鋼琴課,收入不多,但從來沒有悲苦過。人們一直以為她的家庭很優越。因為她的身上從來不帶著煙火和潦倒的氣息。
有一天,朋友讓我和他去她那里取一個東西,路上,朋友說,記得不?就是那個穿旗袍的女人,她嫁到了瑞士,家里一些小物件要送他做紀念。
我們去的時候,接近黃昏,她的家,準確說,是用車庫改裝而成,一進門,我就被她精致典雅的布局吸引了,隨意的一朵干花都是一處風景,她給我們每人煮了一杯咖啡,放著淡淡的音樂,慢慢的喝,她的一個觀點我非常認同:優雅就是把生活從拼到品的過程。那種小資情調與她的處境絲毫不搭界。
送我們出來的時候,遠遠的,我看見她依然站在黃昏里,像電影里的鏡頭,坦然自若,素雅清淡的剪影里那個素心凈顏,孤自清歡的人,突然生出一些感動。
2. 以《上海生與死》一書聞名于英美文壇的華人女作家鄭念,堪稱“一代名媛”、“最后的貴族”。文革的時候,遭到紅衛兵的非人的摧毀,雙手被反扭在背后,手銬深深嵌進肉里,磨破皮膚,膿血流淌,度日如年。
她每次方便后都要拉上西褲側面的拉鏈,哪怕勒得傷口撕肝裂肺的痛,她寧愿創口加深也不愿衣衫不整,有位送飯的女人好心勸她高聲大哭,以便讓看守注意到她雙手要殘廢了。
鄭念說:我的教養里就沒有大放悲聲求饒的詞語,不優雅!即使在丈夫亡故、女兒被殺、身陷囹圇的情形下,她依然保留著良知與勇氣,據當時的見證者回憶:鄭念就是獨自出入于弄堂,都會精心打扮一番,風姿綽約,衣著華貴,她的漂亮是那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貴氣,是猥褻的目光都容不得侵犯的清高。
她是優雅了一生的女子,即便八十幾歲的高齡,她身著藍色旗袍,頭發花白微卷,面龐清柔,姿態依然優雅。老年還能如此端莊得體,絕非尋常女子能望其項背。這就是優雅,佛說:有求皆苦,無求乃樂。
優雅是件很難的事情。比矜持難,比無恥更難。矜持能裝,無恥更容易,可是優雅不行。優雅要氣質,要資歷,要歲月沉淀,要那份從容和云淡風輕。如此看來,優雅是一種修行,從骨子里注入的一種禪定,歷經磨難后依然靈魂高貴,云淡風輕,才是優雅。
3. 優雅不是女人的專利。是一切有教養的人外在的表現,是靈魂深處的干凈和輕盈。
男人里,我喜歡木心和馮唐。我一直倔強的以為,一個人的文字干凈和貴氣不是字面上有沒有生殖器和粗俗,有些人滿紙色情,卻不覺得臟,色情只是一個入口,通往靈魂的通道而已;而有些人滿紙圣潔和道德,卻總覺得很臟,充滿了陰暗和齷齪。
木心,老派文人的性格,舒暢雅致的文風,以及慨然不俗的文化素養,與他黑白照片里的黑禮帽黑風衣大圍巾、長柄雨傘,目光矍爍如炬,微微笑,素雅淡致形象相得益彰。
木心先生的優雅還在于他博大精深,花影繽紛的文字,透過歲月淡淡的散發出來的從容和不屈,靈魂深處的獨立和清高浸透紙背,貴族的意味從四面八方溢出來,卻又沒有貴族的浮華之氣。木心的唯美,讓人感覺生命也可以這樣俊俏和深邃。男人的優雅有時候是一種性感。
4. 在我們的閱人的經歷中,總會有這樣的感覺,那人說不上來的魅力,但在人群中很容易被他(她)散發出來的氣質吸引過去。
我們有時候說氣場,其實就是優雅。他們低調,但總是吸睛;他們內斂,卻總是清新脫俗;他們也不是美到傾城傾國、潘安相貌,但總是過目不忘。這就是優雅。
優雅是一個人內心文化素養與外在表象的完美結合,是一種長期積淀的文化修養和生活品質的體現。優雅是一個人的良好修為,是來自后天的修煉和悟道。是與財富沒有關系的高貴,是來自骨子里的智慧和情調。
優雅是一朵花的春天,不仰仗季節就能開出自己的燦爛和明媚。優雅是一滴水的河流,氣勢磅礴或者婉轉流過都無法阻礙他水滴石穿,笑對磐石。優雅是非議前的一個得體的微笑,是世俗中的從容的轉身,是扎堆外的那個孑然的背影,是熱鬧中那個守得住的沉默。
優雅是善良的柔軟,是對感動的堅信,是對情義的看重。優雅是一種坦然和睿智,優雅也是一種淡泊和清高。
優雅是一種歷練,是一種修行。
優雅是錯過的年華堅守,卻剎那間素雅了整個春夏。
優雅是一種境界,掌心向塵,良心向佛。
優雅也是一個動詞,美在行動和約束上。
原題:《優雅是一個動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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