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的兒子國慶結婚,這可是件大喜事。老耿的兒子和女朋友是大學同學,畢業后在南方工作。他們回來結婚后就要走,可這畢竟是年輕人的終身大事,絲毫馬虎不得。老耿和老伴從年初就開始張羅,房子重新粉刷,床上用品清一色名牌,就連馬桶也特此換了只嶄新雪亮的。老耿吸著“大前門”望著兒子的新房,心里美滋滋的,比自己當初結婚還興奮。
明天兒子媳婦就要回來了。這天晚上,老耿蹲在新房門口抽著煙問老伴:你把喜帖都發下去了吧?
你都問了一百遍了。老伴在廚房洗刷新買的盤子,她要讓新媳婦進門后用的都是新東西。不就是你的那些工友們嗎?能忘?
老耿站起來走近老伴說:我還想請孫猴子。
老伴一聽,停止了洗盤動作,問:孫猴子你能請得動嗎?人家現在是副廠長!你還是不要熱臉蹭冷屁股吧。
老耿自信地把胸口拍得山響:小看我了不是?我和他是開襠褲朋友,是兄弟,我只要開口了,他能不給我面子?再說了,兒子這么大的事,也該來個把人物,這樣喜筵才上檔次。
我看你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老伴埋頭洗盤,她知道老耿要面子。老耿倔犟,披著衣服就出門了。
孫猴子住廠長樓,老耿一次沒去過。老耿在樓下轉了三四圈也不敢上樓,他心里發怵。老耿知道孫猴子住在二單元四號,也看見那房里的燈光,甚至都聽見了里面的孩子打鬧聲,可老耿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蹲在廠長樓下摳出一根皺巴巴的“大前門”。
老耿在想,這人呀真的沒法比,想當初他孫猴子除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大嘴巴和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鉗工技術是一塌糊涂,經常出廢品,車間主任一氣之下把他交到勞資科,結果工會需要人抓差要他去幫忙,這一幫,這就幫成了工會副主席,幫成了副廠長!人家命好,老耿我技術好還不就是鉗工一輩子?
就在老耿獨自感嘆人生時,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一聽,是老伴。老伴說你還不快點回來,工友們都來了。老耿拿腔拿調答:我正跟孫廠長說話呢,孫廠長非要我吃水果抽根煙,你跟他們說,我老耿謝謝了,讓他們明天下午一定來喝喜酒。
老耿關了手機后才發現身后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看,是孫猴子!孫、孫廠長,我正準備上你家拜訪你呢。老耿的臉尷尬得像猴腚,好在是晚上,否則老耿真的是無地自容了。
孫猴子聽到了老耿剛才的話,他覺得好笑,心想就你老耿這熊樣還配我請你?做你的美夢吧!但孫猴子不動聲色,甚至還真的遞根“中華”給老耿,然后問:有事?
國慶兒子結婚,想請你喝杯喜酒。你去了就是給我賞臉就是讓我兒子婚筵上檔次,你、你可一定得去。老耿點頭哈腰一臉媚笑,他把話說得直白而真誠,一如他的性格和為人。
孫猴子慢條斯理地答:哎呀,這可真不巧,市委劉部長家姑娘也是國慶出嫁,已經接到通知了,熱情的不得了。劉部長你聽說過吧?就是市委組織部部長,聽說下一屆極有可能是市委副書記。我和他是多年老朋友了,不去不好,你看……
老耿還能說啥?只好悶悶不樂地點頭,說理解理解。
孫猴子冷笑著瞟了眼老耿失望而去的背影。不過孫猴子所說的劉部長女兒國慶出嫁確是真事,但他知道這件事并非劉部長告訴,更沒接到什么喜帖,是其他人告訴他的。但孫猴子覺得這是機會,一個接近領導不可多得的表現機會。為了將這件做好,孫猴子已經周到細致地考慮了好幾天:將一張5000元的活期存單上寫了劉部長女兒的名字。要知道,孫猴子為了打聽劉部長女兒芳名真是很費了些周折。
第二天,孫猴子要了一輛小車直奔市委宿舍劉部長的家。他跟劉部長有過幾面之交,據說還是同鄉,這為孫猴子樹立了信心。車停在了劉部長家門口時,車上的孫猴子又有些膽怯了:畢竟沒有深交,突然上門人家給不給面子?如果不冷不熱甚至愛理不理,該怎么下臺階呀?
但此時的孫猴子已經像是化好妝站在了舞臺上,進去不進去已經由不得自己了。如果臨陣脫逃,還不成了司機今后的笑柄?怎么說我也是大廠副廠長,怎么這么沒信心呢?這一想,孫猴子強打精神,徑直朝劉部長家走去。
劉部長正好要出門,見到孫猴子先是一楞,繼而熱情地主動握手,說:你別說,我還正有找你的打算呢,沒想到你到上門了。
孫猴子受寵若驚,連忙謙虛道:我能讓市委領導惦記著,真是無比幸福呀!快說吧,我隨時為領導效犬馬之勞。
哎,這話太難聽了。劉部長笑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女今天結婚,不少人堅持要送禮,都被我一一謝絕了,可親戚的情意總不能不收吧?收了,也不能辦酒,一辦酒就有可能節外生枝,所以我想把這些親戚送到親家那兒一塊兒辦了。反正他家那邊是一定要辦的。但這事我不好出面,想請你帶他們過去。
明白了明白了。孫猴子連忙點頭稱是,說你們領導就是注意小節就是廉政。孫猴子接著問:您的親家住那兒?
劉部長拍拍頭,笑說:你看你看,關鍵問題沒告訴你——親家就是你們工廠的嘛,姓耿……
孫猴子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頓時臉紅的像猴腚。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張活期存折,真不知道還該不該送?他想:早知如此,昨晚答應老耿多好多自然?這真是智老千慮必有一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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