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一個夏夜,49歲的范安銀被數(shù)鄰居捅數(shù)十刀身亡,其中一名疑兇外逃。
十余年間,范安銀的妻子包玉貞堅持替夫追兇,要求警方追查。2011年底,出逃嫌疑人終于回鄉(xiāng)“自首”,但警方案卷“由于保管不善”已不知所蹤,嫌疑人關押一年之后被取保候審。
2013年,四川鄰水縣公安局曾回復稱,該局曾成立專案組抽調精干警力全力偵破,但“至今未找到原始檔案”。
包玉貞認為,鄰水縣警方涉嫌“毀滅案卷、包庇兇手”。案發(fā)18年后,這位不識字的六旬老人,仍走在申訴的道路上。
夏夜停電引發(fā)命案
農婦包玉貞出生于1949年,四川省廣安市鄰水縣興仁鎮(zhèn)三步村人,4歲沒娘,一天也沒跨進過學校門,18歲時嫁給了同村范家大灣的范安銀為妻。范安銀讀書也不多,做木活是一把好手。夫妻倆婚后三十多年里生育了五個女兒。
1998年7月25日,夫妻倆從地里收了玉米,在家里一人一根板凳,坐著掰玉米粒,很快就堆滿了整整一背篼。
晚上8點多,兩人還在勞動時,家里突然停電了。
范安銀出門查看,發(fā)現(xiàn)自己家的線路出了故障。他找到村民小組長兼管電員范安文,請他幫忙維修。但范安文不愿意去。
范安銀多次請求被拒后,決定自己去修。
不太懂電路的范安銀在嘗試維修時弄掉了總閘的保險,導致整個范家大灣都停了電。范安文責怪范安銀,兩人很快由口角發(fā)展到抓扯。
今年12月4日,包玉貞向“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007)描述當時場景說,范安文指使其兄范玉德、其侄范學云生拉死扯,強行將穿著短褲和背心的范安銀拖進范玉德家,又按倒在地上,“范學云和范安文二人手持匕首朝范安銀身上亂捅。”她本人也被范安文的老婆和兒媳在門外一陣亂抓、亂打,衣褲被撕破。
包玉貞稱,范安銀身上被捅了30多刀,因流血過多而亡。
警方到達時疑犯不知所蹤
據(jù)包玉貞的控告材料上描述,范安銀被捅死后,村民連夜前往鎮(zhèn)上的縣公安局興仁派出所報案。但距離僅7.5公里的派出所在接到報案后,并未立即出警,直到次日近午的11時許,才與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辦案人員一起到達命案現(xiàn)場。
而此時,涉嫌殺人的范學云早已不知所蹤。
“范安文、范玉德被抓了。但是在他們出錢把人安埋了以后,就被放回家了。”包玉貞說,丈夫被埋在了離家數(shù)百米外的一處山坡上。
包玉貞家在村里的房屋已于四年前坍塌。圖/北京時間
自此,包玉貞成天以淚洗面。“還記得跟丈夫一起摘梨的情景,我們一個在樹上摘,一個在樹下接,然后去趕集賣梨,生活是多么開心啊!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
為了幫助母親減輕痛苦,在福建廈門打工的女兒將包玉貞接過去居住,幫自己帶孩子。換了新環(huán)境的包玉貞仍然想著替夫追兇。幾年間,她每隔數(shù)月就會聯(lián)系鄰水縣公安局要求追查。她不會寫信,就找人代書。
包玉貞甚至多次拒絕了別人給她介紹對象的機會。“我再次嫁人的話,害怕公安就不會管我了”。她說自己生養(yǎng)的都是女兒,沒有兒子可以為追兇使上更大的勁,因此,她必須要成為主力。
案卷因“保管不善”遺失
包玉貞日日想、月月盼、年年追,總也沒有等來好消息。直到2011年底,她聽說范學云被抓到了。“公安說他是主動回鄰水縣來投案自首的。”
范學云落網(wǎng)于“清網(wǎng)行動”期間。“清網(wǎng)行動”是根據(jù)公安部命令,全國警方自2011年5月26日起至12月15日開展的網(wǎng)上追逃專項督察行動。
“本以為丈夫可以瞑目了”,包玉貞一家準備給縣公安局送去錦旗。然而范學云在鄰水縣看守所被關押一年之后,于2012年12月取保候審。
原來,警方有關范安銀死亡一案的案卷“由于以前的辦案人員保管不善”,包括尸檢報告、現(xiàn)場勘驗檢查筆錄在內的證據(jù)材料遺失,導致縣檢察院無法依此審查起訴疑犯。
“范學云回家以后,揚言‘有人、有錢,看包玉貞能把我做個啥子……’。”包玉貞對“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007)說,她對此非常氣憤,隨后向縣檢察院提出了控告。
包玉貞提供的相關法律文書顯示:2013年1月22日,縣檢察院將其控告材料轉由縣公安局紀委處理。此后,縣公安局紀委調查“案卷失蹤”事件,但無公開證據(jù)顯示有任何責任人受到處理。
警方稱疑犯愿民事賠償32萬
2013年,包玉貞向四川省委第三巡視組反映自己的遭遇。“北京時間”在鄰水縣公安局當年9月11日出具給包玉貞的一份信訪回復意見書上看到,經(jīng)調查,犯罪嫌疑人范學云到案后,該局成立了以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為組長的專案組,抽調精干警力全力偵破,重新調查取證和復勘現(xiàn)場。
意見書稱,專案組“無數(shù)次到公安局檔案室、刑(偵)大(隊)檔案室、興仁派出所查找該案的原始案卷材料,但至今未找到原始檔案。”
意見書上還稱,該局民警多次做范學云工作,“范學云就民事部分愿意積極賠償死者家屬,自愿一次性支付賠償金32萬元”。此外,“鑒于死者遺屬家庭實際困難,決定給予包玉貞及子女困難補助18萬元”。
警方要求包玉貞簽署了一個承諾書,寫明包玉貞及子女不再追究范學云的刑事責任并息訴息訪。
包玉貞告訴“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007),她此后僅收到范學云當面交給她的現(xiàn)金8萬元,另有42萬元是鄰水縣公安局打到她在福建打工的幺女兒卡上的,她不清楚這42萬元是誰出的錢。
“我幺女年底回來了,挨家挨戶還債,這些債都是為了告狀借的。我欠了那么多錢沒法還,公安給我錢我能不要嗎?”
包玉貞并不認可“息訴息訪”的承諾,“我不識字,他們公安讓我在哪兒摁手印我就摁了,但是并不知道什么內容。”
繼續(xù)請求調查“毀滅案卷”
包玉貞拿著丈夫范安銀的遺照。圖/北京時間
“你們局里是發(fā)過大水,還是遭過火災?”她責問刑警大隊長證據(jù)材料為何會遺失。
“大隊長說他們(對范安銀的案子)比我還著急,但他其實是無言以對。”包玉貞說,今年10月,她和五個女兒又向有關部門等寄出了請求“依法監(jiān)督鄰水縣公安局毀滅案卷”的控告信。
控告信請求:依法追究范安文、范學云、范玉德涉嫌的故意殺人罪;依法追究鄰水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有關人員丟失偵查材料、包庇殺人兇手的刑事責任;依法責令犯罪嫌疑人和刑警大隊賠償死者近親屬的經(jīng)濟損失。
“北京時間”于11月24日聯(lián)系鄰水縣副縣長、公安局局長羅中銳,請其就案卷材料為何遺失以及是否追責予以置評。但截至發(fā)稿,對方未予回復。
(北京時間原創(chuàng) 古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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