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編者按】服務行業勞動者尊嚴被踐踏的新聞似乎已經到了讓人司空見慣的地步,動輒就有”順豐快遞員被連扇六耳光“、”酒店員工被顧客暴打“這樣的文章見諸報端。前幾天,又有一段“銀行員工被當眾打屁股”視頻在網上熱傳。以往媒體曝光的員工被侮辱事件大多集中在服務行業中的藍領階層身上,但最近兩三年,一些被視為服務行業中的白領階層例如銀行員工也在面臨著喪失勞動尊嚴的問題。
前幾天,一段“銀行員工被當眾打屁股”視頻在網上熱傳。視頻中8名員工被一名男子持條狀物體敲打臀部。這個視頻拍攝的是山西省長治漳澤農商銀行舉辦的“業績突破”技能培訓現場,培訓師對排名最后的小組8人(其中4名是女性)以“打屁股”、“剪頭發”的方式進行處罰。
這位打屁股的培訓師來頭不小,微博認證是“上海鴻風涵遠商務咨詢公司董事長姜洋,北大、清華、浙大授課學者”。姜洋稱,打屁股是一種觸動肉體的力量,正能量的體罰是觸動效果更好的教學方式,因為痛苦是喚醒沉睡心靈的有效方式。“讓學員在競爭中感悟‘知行合一’‘心外無理’‘致良知’的核心要義。為何別的組可以力爭上游,而我們組不可以?”
打屁股事件引起關注后,姜洋在微博上被罵成了篩子,起初他還在為自己辯駁,一會兒稱打屁股是王陽明的心學傳統;
一會兒又拿出參與培訓員工的留言證明打屁股教育對員工的正面影響,恨不得直接說“打完屁股你就是下一個巴菲特、比爾蓋茨”。既然打屁股這么多優點,姜學者為何不身體力行,打自己的屁股,再找來幾百家媒體人為自己見證。也許打完屁股,姜學者就能晉升為哈佛、劍橋、牛津教授。這絕逼是打屁股培訓法的最佳宣傳廣告。
姜洋的這幾套花里胡哨的說辭,圍觀群眾并不買賬,輿論壓力之下,姜洋在微博上公開道歉。但是姜洋并不是這起事件中唯一需要被批評的,如果沒有漳澤農商銀行的默許甚至鼓勵,如此漠視員工尊嚴的培訓如何能開展起來?
從藍領到白領,勞動尊嚴的全面淪陷
以往媒體曝光的員工被侮辱事件大多集中在服務行業中的藍領階層身上,類似“快遞員被扇耳光”、“酒店服務員被打”這樣的新聞在網絡上多如牛毛。但最近兩三年,一些被視為服務行業中的白領階層也在面臨著喪失尊嚴的問題。 今年4月,一段某公司未完成銷售業績的員工當街下跪爬行的視頻在網上熱傳。10余名身著西裝制服的男女員工并排站立,隨著前方一男子喊“開始履行自己的承諾”,大家紛紛雙膝跪地,雙手支撐,沿著人行街道向前爬行。該公司負責人稱,參與員工完全出于自愿。
2013年,重慶一家科技公司在培訓員工時要求員工給客戶下跪、磕頭、扇自己耳光,女員工甚至原地做起俯臥撐來換取客戶的認可。這家公司稱培訓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銷售員突破自我,增加業績”。
公司的培訓課上,銷售員采用了下跪、鞠躬、磕頭等方式
從“為人民服務”到“顧客就是上帝” 為什么服務行業會成為踐踏員工尊嚴的重災區?這要從“顧客就是上帝”這一服務行業的金科玉律誕生說起,“顧客就是上帝”這句話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后期的馬歇爾·菲爾德百貨公司。這家公司的創始人馬歇爾·菲爾德(Marshall Field)提出了“顧客總是對的”這一營銷理念。在19世紀那個現代服務業還不甚發達的時代,這種營銷手段大獲成功,被服務業所接納成為一種新的準則。但是這樣一條準則卻是建立在要求服務業員工額外付出情感勞動的基礎之上的。例如某外賣訂餐軟件要求其配送員在給客戶送餐時要做到面帶微笑,甚至要向客戶鞠躬表示感謝。
在韓國電影《購物車》(Cart)中,超市員工在晨會上被要求喊出“顧客就是上帝”等口號
但是與其他國家不同,“顧客就是上帝”的營銷手段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才開始在中國的服務行業廣泛推廣。在此之前,服務行業的宗旨是毛澤東提出的“為人民服務”,顧客與服務員之間是平等的同志關系。由于消滅了市場經濟,長期實行計劃經濟,所有的服務行業都是公營,供銷社和百貨公司的服務員有穩定的工作和福利保障,不用擔心丟飯碗。但是當時由于物質方面相對匱乏,要想買到稀缺的商品,有時顧客反而要請求售貨員。
在同為社會主義國家的前蘇聯,當時那里的服務員經常因為服務態度糟糕而被資本主義國家的媒體批評。在一些資本主義國家旅行者的蘇聯游記中,常常可以見到他們對蘇聯無禮服務員的控訴。他們批評蘇聯服務行業的工人陷入了“一種近乎蔑視的冷漠狀態”。這種現象有非常多的解釋,但其中的一點原因顯而易見,蘇聯工人有工作保障、穩定的工資和簡易渠道來獲得如房子、教育、醫療服務這類基本需求品。不用因為擔心失業而去討好顧客。
改革開放后,隨著市場經濟的引入,運用各種營銷手段抓住客戶、獲取利潤成了服務行業企業的目標。“微笑服務”、“顧客是上帝”等理念才紛紛出爐。更為關鍵的是,近年來服務行業的彈性化程度越來越高,私人公司大量使用臨時工、勞務派遣工,勞動合同簽訂率持續走低。勞動者飯碗隨時可能丟掉,勞動尊嚴就更難保障。
找回勞動尊嚴
在服務業發達的韓國,勞動者的尊嚴同樣被隨意踐踏。韓國電影《購物車》里就描述了超市員工李惠美被迫給一名無理顧客下跪道歉的場景。
在一個以獲取利潤為先的生產制度下,勞動者沒有尊嚴是必然的。如果有一刻你也覺得自己的工作干得沒有尊嚴,這不是因為你內心敏感、承受能力差,而是你的老板從來沒有在意過你的尊嚴。在資本眼里,如果犧牲你的尊嚴可以讓顧客買下商品、獲得更多利潤,那么你的尊嚴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勞動尊嚴的淪陷也在提醒著我們,這樣的生產制度是反人性的。電影《購物車》里,為了維護權益及尊嚴,為了不被像垃圾一樣丟掉,超市女工們最終走上了抗爭之路,希望得到人應該得到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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