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芹的兩本書,中央編譯出版社《誰在導演世界》及其姊妹篇東方出版社的《被顛覆的文明:我們怎么會落到這一步》,最近正在持續引起讀者的強烈反響。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認為,這兩本書絕對會在中國百年來百折不撓、孜孜以求地探尋西方文明真諦的青史上,刻下其深深的印跡。這是兩本書自身的品質所決定的。
一
邊芹所做的,是一個“幾乎無人做”的研究。
邊芹在法國工作、生活廿載有余。她的早年寫作大多為電影批評和文學作品。她在《文匯報》筆會上的文學專欄,一直廣受“圈內人”關注。此后她出版了散文集《一面沿途漫步的鏡子》,影響了一批“文學青年” 。
本來,她是可以在文學的閣樓里“管它冬夏與春秋”的。
然而,她并沒有選擇留在那個舒適的位置。在異域浪跡數十載后,她開始嘗試做一點 “西方文明” 的 “解剖學工作” 。這是一項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因為拂逆了“時代潮流” ,攪了“夢中人”的烏托邦……
這還是一項“不合時宜”的工作。邊芹自己也坦承, “這項工作自有留洋史以來,幾乎無人做” 。因為兩百年來我們面對西方屢戰屢敗,精神上向奴性退化,逐漸失去自我意識。對西方只剩下仰視和崇拜、或極端的反向——排斥和蔑視;沒有理性質疑的念頭;再加上中華文明是一種信奉“人之初、性本善”的文明; “善”為首,因而從不會主動去尋找、追究他文明的弱點、劣處、缺陷、惡……
再加上西方文明從來是說一套做一套, “照我說的去做,但別照我做的去做”這句話可以視為西方文明的座右銘。于是,上了當的中國精英自鴉片戰爭以來就一直在西方劃定的理論圈地內打轉,始終無法真正認清西方文明的精髓。這是同在學習西方文明的過程中我們與日本失之毫厘、謬之千里的重要原因之一。日本打贏日俄戰爭后,開始逐步突破西方的理論圈地而進入其核心、并徹底理解了西方的運作秘訣。直至今日,日本一直遵循著這一原則與西方打交道。西方的統治者也正是認識到日本已經明白其“戲法”并臣服于這一“戲法” ,因而接納了日本……
環顧今日全球,世界主要文明、主要國家和國家集團——從猶太教、伊斯蘭教到基督教、從東正教的俄羅斯、穆斯林的阿拉伯世界、當然還有“脫亞入歐”的日本——幾乎都彼此了解、相互滲透、爭斗與相互扶持共存,頗有一點“心照不宣”的意味。惟獨幅員最為遼闊、歷史最為悠久、文化最為包融的中華文明,卻始終對其文明圈以外的他文明之核心、特別是一神教主導的三大宗教及其之間的錯綜復雜、剪不斷、理還亂的歷史與現實的內在關系,處于幾乎是一無所知的境地。這是中國在 20 世紀 80 年代向西方文化大開放前后的普遍狀況。可以說多少年來,從留美學童開始,我們向西方派出了一代又一代的留學生,卻始終未能突破西方文明最外面的那只俄羅斯套娃的硬殼,也就始終對西方一直處于懵懂無知的狀態之中,且不自知。
知道俄羅斯套娃的人一定明白我想說的含意。俄羅斯套娃是一個套一個的木制玩具,從最外面那個,到最里面最小的,最多據說可以有十幾層。西方文明是一個真正的“復雜體” ,恰恰猶如一個俄羅斯套娃。從表面上看是一回事,真正深入到其內核,則可以看到隱藏著的另一面;而我們只有看到深深隱藏在最里面的那一面,也就是統治著今天世界的那個隱形的、強大無比的集團,方能頓悟西方文明本質和奧秘之所在。而我們則一直以為西方告訴我們的最外面的那一層就是西方的真諦。于是我們孜孜不倦地研究最外層的那個娃娃,對每個細節都研究到了,而且背得滾瓜爛熟……但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只是西方統治集團的“障眼法” ,而絕非西方文明的真實本質。
邊芹也經過了從仰視西方到懷疑、突破、醒悟直至批判的痛苦的精神求索,因而試圖在這兩本書中,打碎中國與西方交往近兩百年來西方精心構筑用于迷惑國人的外殼,深入西方文明的靈魂,將西方文明的本質解剖開來,一點一點地分析給國人看,希冀喚醒沉醉于虛幻中的國人。
二
邊芹的“西方文明解剖學”研究作品是不太容易讀懂的。但一旦突破其表層符號而認識到其深層含義或潛臺詞的話,是具有非常之震撼力的。問題是我們如何來解讀邊芹作品中的“密碼” 。
一方面,邊芹是一位非常注重細節的研究者。她不厭其煩地細述西方如何進行不亮刀劍、沒有硝煙的文明戰爭,并在這場不宣而戰、暗中進行的文化阻擊戰中如何通過最稱手的兩把刀——新聞與文藝——在話語平臺上主導、導演這個世界的演變方向,如何通過悄悄篡奪他文明的審美權、道義權和歷史解釋權,來控制他文明的靈魂……書中有大量具體操作的細節、過程,抽絲剝繭,深入骨髓。與很多其他書籍不同之處,就在于讀者在閱讀邊芹的書的同時,可以在西方的新聞媒體、影視作品以及日常生活中找到無數對應的現實。用一位讀者的話來說,邊芹的這本書是“泛軍事時代媒體操作的兵家圣典” 。
但另一方面,邊芹顯然期盼讀者能夠從整體上理解她對西方文明的解剖 : 主刀在于主導西方文明的上層建筑,在于置身于幕后的“導演” ,在于幾百年來始終“玩弄地球于股掌”的隱形的國際統治集團 ; 而非在前臺歌舞的男女“大腕” 。總有人用一句“陰謀論”就試圖否定世界深層次現實的存在,這只是徒然地表現出其無知無畏且無智而已。
當然,邊芹之所以采用這種寫作手法,也是有其含義的。要知道,今天世界歷史已經被西方國際統治集團利用手中掌控的話語權扭曲、顛倒、抹殺、粉飾得面目全非。而且他們早已建立起一個幾乎是天衣無縫的話語圈套,隨時會用種種說辭來傾覆任何對其秘密的揭露和起底;在這種背景下,對西方文明底下隱藏著的那根歷史主軸線的任何直白的披露和批判,都幾乎已經不可能了,會立即被全面封殺。因此,參透邊芹作品中的 “密碼” ,也是讀懂邊芹的關鍵之一。
至于密碼, “天機不可泄露”……
正如邊芹正在研究的克利斯多弗 · 諾蘭的電影《記憶碎片》:當我們的記憶(歷史)已經被打碎,當我們已經失去了記憶本身這一極其重要的功能,我們如何才能真正穿透我們被布置的種種圈套,去尋求歷史真實的本身?
三
我們應該怎么辦?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只要仔細閱讀邊芹,就會理解邊芹絕不主張我們中止與西方的交往,更不主張中國重新閉關自守。恰恰相反,邊芹一再強調,我們要加強與西方的交往。因為只有在進一步的深度交往中,我們才有可能進一步地了解西方;只有在深度交往中,我們才有可能逐漸地突破西方給我們劃定的話語圈地,深入到“俄羅斯套娃”的最里層,去探究西方文明的內核,看清主導著今天世界的國際統治集團的真實面目。只是,在與西方交往過程中,我們一定要有意識地培養起我們的民族自尊、國家觀念,樹立起我們的自我意識。美國學者亨廷頓在撰寫、出版了《文明的沖突》一書之后,著重撰寫的另外一本書,書名就叫《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位于西方文明核心地位的學者居然也開始擔心,隨著美國外來合法和非法移民的增多,美國國家的自我意識將產生質的變化。而邊芹反復強調的僅僅是,中華文明缺失自我意識已經很久很久了……
建立起我們的自我意識,就是要厘清我們與西方關系的實質。西方有一句名言,上帝是按自己的形象造人的。也就是說,人總是以己度人的。
問題在于,善人以善度人,惡人以惡觀人。邊芹只是告訴我們,看世界,不能以我們這個文明“以善為本”的心態出發,而應該實事求是、冷靜、清醒地審視、觀察。說老虎是肉食動物,并非要去之而后快,而是應該同時認識到我們自己可能是草食動物。所以我們的根本任務,就是要避免被肉食動物當作最后的晚餐。僅此而已。當然,如果有人一定要當他人的晚餐,還要奉上一杯佐餐的美酒,我們也沒有辦法……只是,不要把我們這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偉大民族一起奉上!
四
邊芹的文字“醇美雅致而又犀利深邃” ,讀透的人會過目難忘;但凡讀過的人——不管是否贊同她——都不會無動于衷。她的文章幾乎每一篇都會引發爭議。因為“確實觸到了一些人的痛處” 。她的兩篇文章“向西看的那個檻”和“話語的流向”發表在《人民日報海外版》 ,曾引發一場有關中西方文明認知與交流的大辯論……
閱讀邊芹,就是在文明的這面碩大無比的鏡子里,進行深刻的靈魂自省。
套用一句法國作家加繆的小說題目,邊芹是一個“局外人” 、一個“陌生人” 。因為她不是“圈內人” , 她不屬于任何“派別” ,她沒有任何“水軍”吹捧,她身在媒體,卻從不屈從媒體主流,而是我行我素,只寫自己認為正確的東西,哪怕那是得罪人、不討好、不合時宜的……這才是真正的獨立!
“獨立”這個詞,不僅僅用于國家的時候令人心顫激動,事實上用在個人身上,同樣令人起敬。因為在今天這個欲海橫流、良莠不分的時代,一個“獨立的知識分子”比任何頭銜都要值得人們尊重。
《誰在導演世界》和《被顛覆的文明:我們怎么落到這一步》將注定會使邊芹從網絡走向主流媒體,因為誰也無法忽略這位“圈外人”的觀點具有突破一個時代的意義。改革開放三十年后,重新認知世界的“再啟蒙時代”已拉開帷幕,而邊芹屬于這一新時代的一位開啟者。
鄭若麟
2016 年 5 月 28 日 于北京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前《文匯報》常駐巴黎記者,研究員。曾用法語撰寫并在法國出版《與你一樣的中國人》一書。現為央視法語頻道主持人。)
1、本文只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僅供大家學習參考;
2、本站屬于非營利性網站,如涉及版權和名譽問題,請及時與本站聯系,我們將及時做相應處理;
3、歡迎各位網友光臨閱覽,文明上網,依法守規,IP可查。
作者 相關信息
內容 相關信息
? 昆侖專題 ?
? 十九大報告深度談 ?
? 新征程 新任務 新前景 ?
? 習近平治國理政 理論與實踐 ?
? 我為中國夢獻一策 ?
? 國資國企改革 ?
? 雄安新區建設 ?
? 黨要管黨 從嚴治黨 ?
圖片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