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文化很博奧,比如說一個字就可能有好多種用法,用在不同的地方會產(chǎn)生不同的效果,用得恰到好處,則熠熠生輝;用得平淡無奇,則暗淡無光。所以自古文人們都很講究用詞,甚至為了“吟安一個字”,要“捻斷數(shù)根須”,還有為了“推”和“敲”,搞得夜不能寐的。人們把這叫做“遣詞造句”,意思就象戰(zhàn)場上的將軍們“ 調(diào)兵遣將”一樣,因為對文字的重視,才有了文章千古事,才有了中國文化的千古流芳。
毛澤東是中國文人的杰出代表,由于其特殊的人生經(jīng)歷,他使文人的步履跨出了世所罕見的嶄新境界,他在遣詞造句方面的修為讓中國文人的這一傳統(tǒng)更上一層樓,僅從他的遣詞造句中,他的文化修養(yǎng),他的音容笑貌,他的道德情懷,他的一身傲骨,便生動地立在了人們面前。
毛澤東對遣詞造句是非常重視的。1962年9月8日,毛澤東讓女兒李訥閱讀當天《文匯報》發(fā)表的《更正一則》,這是中共中央華東局宣傳部副部長于十一寫給編輯同志的一封信,信中介紹了“斧正”一詞的來源,說明天下沒有不能改的文章,自己作文如能有熱心人士多加指點、修飾,總會比自己一個人想得周到些。這封信的態(tài)度就是毛澤東的態(tài)度,他才這么看重,讓女兒也要好好學習一下。他對自己的詩詞文章,除了嚴以律己外,也以極謙卑的姿態(tài)向他人請教,這跟他位高權重的身份形成了十分鮮目的對照。1962年4月下旬,《人民文學》請求發(fā)表十余首搜集到的毛澤東詩詞,毛澤東從中選出六首,題為《詞六首》寄還編輯部,請副主編陳白塵好好修改一下。當他獲悉詩詞要在五月號發(fā)表,又復信陳白塵:“請你斟酌修改,然后退我,你為何不給我認真地修改一次呢?”他為詩詞發(fā)表問題還給臧克家寫信,信中說:“你細心給我修改的幾處,改得好,完全同意。還有什么可改之處沒有,請費心斟酌賜教為盼!”后又復臧克家:“應當修改之處,都照尊意改了”。從這些極懇切的話語里,看不出是一個國家領袖的那種高高在上的口吻,倒象是一個面對著先生的畢恭畢敬的小學生似的。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中印邊境沖突不斷,為了解決爭端,爭取和平,中國積極尋求第三方國家從中斡旋,周恩來總理為此給緬甸聯(lián)幫革命政府部長會議主席奈溫寫了一封信,交由毛澤東審閱,毛澤東閱后對信進行了批改并批示:“總理,近幾天一些外交文件,在措詞方面有些欠當,這就是一件,我改了一點,請你再閱。”他把信中“閣下對和平解決中印邊界問題所持的公正態(tài)度和所作的崇高努力,不僅有助于推動中印和解,而且對鞏固亞非國家的團結(jié)、維護亞洲的和平,也將是珍貴的貢獻”一句中“珍貴的”改為“有益的”;將“中印邊境上原先十分險惡的局勢已經(jīng)開始有了轉(zhuǎn)機”一句中,將“原先十分險惡的局勢”改為“原先的那種局勢”,將“轉(zhuǎn)機”改為“緩和”;將“僅僅中國一方面采取這種行動,還不能完全有效地防止沖突不再起,也不足以為談判創(chuàng)造良好的氣氛”一句,改為“僅僅中國一方面采取這種行動,還不能防止沖突的再起,和為談判創(chuàng)造良好的氣氛。”看似幾個詞的簡單改動,確體現(xiàn)出毛澤東對問題本質(zhì)的把握之深,對敵方挑釁的輕蔑,在對外關系上的不卑不亢。“珍貴的”和“有益的”,兩個詞表達的是對事物的影響程度的深淺,中印邊界問題,根本的解決途徑?jīng)Q定于中印兩國,任何他方的調(diào)停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爭端,用“珍貴”一詞顯然拔高了他國調(diào)停的作用。“十分險惡的局勢”和“那種局勢”,“十分險惡”的判斷說明局勢已經(jīng)嚴峻的不得了了,天要塌下來了,黑云壓城城欲摧了,這有長他人志氣之嫌,而“那種局勢”一筆帶過,讓人仿佛看到毛澤東對敵方的蔑視,“敵人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印軍再怎么蹦達,也只不過造成“那種局勢”罷了。“轉(zhuǎn)機”和“緩和”,兩個詞是對形勢輕重的不同看法,“轉(zhuǎn)機”是質(zhì)的變化,“緩和”是程度的變化,事實也是如此,如果當事方印度不做出實質(zhì)性的讓步,就無從談轉(zhuǎn)機,“緩和”才是最切確的表達。而“僅僅中國一方面采取這種行動,還不能完全有效地防止沖突不再起,也不足以為談判創(chuàng)造良好的氣氛”一句,就是一個病句了,意思表達都反了。由此看來,毛澤東在這里對周恩來的批評并不為過,經(jīng)過毛澤東的一番斧正,這封信就變得再恰當不過了。
毛澤東為周恩來修改信函還有一段佳話,新中國成立前夕,為了邀請孫中山先生的夫人宋慶齡北上參加開國大典,周恩來給宋慶齡寫了一封信,信中有這樣一段話:“現(xiàn)全國勝利在即,新中國建設有待于先生指教者正多。敢藉穎超專誠迎迓之便,略陳渴望先生北上之情。敬希早日命駕,實為至幸。”周恩來將信給毛澤東看,毛澤東遂把信中“略陳”的“略”字改成了“謹”字,一字之差,意味頓變,一種對黨外民主人士的恭敬之情和博大胸懷傾刻間躍然紙上。最后宋慶齡拋棄不去北平這個傷心之地的念頭,毅然選擇北上。當她到達北京的時候,毛澤東親自迎候,書寫了一段新中國歷史上的精彩篇章。
關于毛澤東獨具匠心的“神來之筆”的故事舉不勝舉,他批示中的精彩紛呈常常叫人贊嘆不已,而有時不經(jīng)意的幾句說笑也能成就傳奇的色彩。據(jù)《文革前夜的毛澤東》一書記載,1964年04月26日,毛澤東在夫人江青和浙江省委一些同志陪同下,去看根據(jù)“蘇南抗日游擊隊”的英雄事跡編寫的京劇《蘆蕩火種》,觀看后,毛澤東給予了該劇很高的評價,他幽默地對圍攏在他身邊的人們說:“蘆蕩里邊都是水,革命火種怎么能燎原呢?再說 那時的革命形勢已經(jīng)不是火種,而是火焰了嘛。”隨行的江青于是提議:“那就請主席給改一個名字吧。”毛澤東略作思考,說:“這個故事發(fā)生在沙家浜,我看戲名就叫《沙家浜》吧。”從此,《沙家浜》這個現(xiàn)代京劇傳遍大江南北,成為經(jīng)久不衰的經(jīng)典名劇,直到今天,它的經(jīng)典片斷“智斗”仍然活躍在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舞臺上,給人們帶來快意的藝術享受。
毛澤東對詩詞文章是非常考究的,但他依然信奉天下沒有不能改的文章,對于他人對自己文章提出的修改意見,幾乎是“聞過則喜”,!1952年元旦,時在東北大學任教的羅元貞給毛澤東寫信,給當時全國各地正在傳抄的《七律·長征》提出修改意見,他認為詩中 “金沙浪拍云崖暖”中的“浪”與“五嶺逶迤騰細浪”中的“浪”字重復,建議改“浪拍”為“水拍”。一月九日,毛澤東親筆回信:“元貞先生,一月一日來信收到,感謝你的好意。此復,敬頌教祺,毛澤東。”羅元貞意外收到毛澤東的信感到非常高興,曾賦一首《喜得毛主席親筆信示兒》:“半因膽識半因時,敢作毛公一字師。圣藻飛來寒舍暖,聞韶喜賦示兒詩。”以表達喜悅之情。1957年1月23日,毛澤東的十八首詩詞在《詩刊》雜志發(fā)表,而《七律·長征》一詩也就按羅元貞教授的意見將“浪拍”改成“水拍”了,毛澤東還作了自注:“浪拍,改為水拍。這是一位不相識的朋友建議如此改的。他說不要在一篇內(nèi)有兩個‘浪’字,是可以的。”
無論是毛澤東自己的遣詞造句,還是接受他人的遣詞造句,無不讓人感受到一代偉人令人仰止的文化素養(yǎng)及慮懷若谷的品德情操,還有對事物讓人望塵莫及的深邃洞悉及凜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氣,他的遣詞造句一如他的調(diào)兵遣將,人們稱頌他用兵真如神,也折服他用字真如神,他的行云流水,他的指揮若定,他的出神如化,一支槍桿子就縱橫捭闔了,又添這一支化腐朽為神奇的筆桿子,也難怪天將改造中國的大任降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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