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朝鮮半島上追求的目標有兩個:一個是半島無核化,一個是半島和平。按照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主任委員傅瑩在《朝核問題的歷史演進與前景展望》一文中披露的信息,中國深度介入朝鮮半島無核化進程是2003年,從那時起,14年過去了,這兩個目標實現的情況如何呢?
就半島無核化來說,2003年時,朝鮮還沒有進行任何核試驗,但2006年10月9日,朝鮮進行了第一次核試驗,從那時起到2016年的10年間,朝鮮共進行了5次核試驗。考慮到美國只進行了一次核試驗就對日本的廣島、長崎進行原子彈轟炸,印度、巴基斯坦分別進行了六次核試驗就宣布掌握了核武器、南非在白人政權當政時甚至沒有進行過核試驗就跨越了核門檻,所以,現在朝鮮擁有核武器已經是一個簡單的事實,或者說是一種客觀存在!這種存在并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的。
這就是說,第一個目標已經失敗。
第二個目標,即半島和平。雖然目前為止還不能說失敗,但岌岌可危。剛剛過去的四月份,戰爭一觸即發的局面,想必大家還有印象,現在也不能說危機就完全解除了。
今天的朝鮮半島如果爆發戰爭,對中國的影響可不是1950年,絕不僅僅是“唇亡齒寒”那么簡單。要把兩個新的因素考慮進去:第一,朝鮮已經具備了核打擊能力;第二,韓國是世界上核電站最密集的國家,現在有7個核電站25座核反應堆,而日本有17個核電站55座核反應堆。如果這些核電站遭到朝鮮核武器的襲擊,最多可能有4000噸核廢料伴隨著蘑菇云散布到中國、日本、俄羅斯遠東地區和美國的西海岸。要知道給蘇聯造成巨大災難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只有8噸核廢料,就污染了1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4000噸核廢料能污染多少土地?大家可以去算。
一段時間以來,網上充斥著不惜使用武力也要解除朝鮮核武裝的喧囂,這些人考慮過戰爭的后果嗎?愿意面對這樣的后果嗎?
我們不得不痛心的承認,中國在朝鮮半島14年的外交努力,事實上以失敗告終。中國不僅沒有達到自己的目標,美韓還借機部署了薩德系統,使中國的核威懾能力受到嚴重削弱,中國自己的安全環境也惡化了。
強調一句,我個人是反對朝鮮擁核的,畢竟核武器是一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怨恨別人做了你不喜歡的事是沒用的,如何通過正確的外交政策改變對方行為才是值得考慮的。
失敗,就要反思,就要總結失敗的教訓,否則還可能遭受更加嚴重的失敗。
傅瑩在她的文章中概括中國的立場說:“在半島問題上,中國的利益在于確保無核化和防止東北亞乃至亞太的和平安全環境遭到破壞,中國的責任在于積極主動發揮作用,以和平方式實現上述目標,最終達成半島和平協議,與各方共同努力營造一個和平、合作的地區環境。”
這段看似面面俱到、毫無瑕疵的表述,其實正是告訴了我們中國外交失敗的主要原因:缺乏重點,沒有抓住主要矛盾。如果把朝鮮半島形勢比作一個患了肺炎而發燒的病人的話,中國就像一個不高明的醫生,只會用濕毛巾為病人做物理降溫,卻不肯用抗生素消除炎癥,效果當然就不好。
中國的外交失敗,還因為中國在事實上謹守了一條隱秘的底線:不開罪美國,不和美國沖突。(被中國單方面一再表述的“不對抗、不沖突、互相尊重和追求雙贏合作”所謂“新型大國關系”,已經向美國明示中國將對美國的挑釁持隱忍態度,不會針鋒相對。)美國對中國的這條底線心知肚明并充分加以利用,時不時的就把航空母艦、戰略轟炸機開過來炫耀一番,并把直接損害中國戰略利益的薩德系統部署在中國的鼻子底下。試想,中國面對美國不能堅持原則,自己的利益受損都不敢堅決反擊,又如何能夠說服朝鮮做出讓步?
為今之計,中國必須對朝鮮半島乃至東北亞的外交重新梳理,調整重點,抓住主要矛盾——即朝鮮半島的和平;而把半島無核化作為為次要矛盾。解決無核化要服從和服務于半島和平,除非中國能夠證明自己是半島和平的有效保衛者,否則就不能有效啟動無核化進程。
長期以來,中國實際上是把無核化,其中主要是朝鮮無核化作為主要矛盾來處理的,這就使中國陷入十分被動的局面。由于把朝鮮去核作為主要目標,中國就不能理直氣壯的反對美韓針對朝鮮的大規模軍演,也不能理直氣壯的反對美軍賴在韓國不走,甚至不能理直氣壯的反對美韓部署薩德。而美韓這種挑釁性行動,又使得朝鮮陷入了強烈的不安全感,于是勒緊褲帶也要發展核武器,朝鮮半島的局勢就進入了一種循環升級的怪圈當中。
傅瑩在文章中明言:“中國不掌握解決朝核問題的鑰匙”。
非常奇怪,中國非要進一扇自己沒有鑰匙的大門,這不是故意要碰壁嗎?
但朝鮮半島和平的鑰匙掌握在中國的手中——只要中國表現出足夠強大的意志和決心。
如果中國把朝鮮半島和平作為最主要矛盾來處理,并且放棄“不開罪美國”的隱秘底線的話,那么關于半島的一切事務就理順了:美國在韓國的軍事存在、美韓針對朝鮮的大規模軍事演習、美國在朝鮮周圍海域游弋的航空母艦、水下的核潛艇、美國在韓國部署的薩德系統都是對半島和平的威脅,都應該和朝鮮核問題放在同樣重要的位置上來處理。
中國應該采取一切手段來阻止美韓破壞和平的行動,美韓軍事威脅程度的降低將為解決朝鮮核問題創造良好的氛圍與條件——這就是解決朝鮮核問題的鑰匙。
現在中國的輿論場,關于朝鮮核問題的討論完全進入一種非理性的狀態,似乎朝鮮擁核就是十惡不赦。但如果在半島和平的框架下看朝鮮擁核,就會發現問題的另一面:朝鮮成功跨越核門檻事實上是恢復朝鮮半島在冷戰結束后失去的軍事平衡——軍事平衡在任何時候都是和平最有力的保障——所以朝鮮的核武器至少在目前反而有利于半島和平,降低了中國維護半島和平的壓力與難度。
考慮到這一進程,未來朝鮮去核的過程就應該和美韓降低軍事威脅的程度同步,從目前的“確保互相傷害”逐步過渡到“確保無力互相傷害”。這才是永久和平之道。
至于說到危險與污染,人類進入核時代后,還沒有出現過核武器失控造成污染的先例,反而“和平”的核電站失控造成污染的先例有很多了,比如蘇聯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與日本的福島核電站事故。所以真的擔心污染的話,我們更應該關注韓國的幾十座核電站。
朝鮮去核,這是美國的政策目標,因為美國要維護自己的霸權地位,就必須盡可能的維護核壟斷,確保自己在行使霸權時不受核報復;但中國沒有霸權需要維護,我們不想侵略別人,所以也不擔心別人的報復,中國沒有必要為美國火中取栗,和平才是中國的主要目標。2003年以來,中國朝鮮半島核問題上失敗,根本上來說,就是種了美國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毛澤東時代,中國外交是有哲學的,所以才能夠沖破兩個超級大國的圍堵,以平等的身份重返聯合國,獲得決定性外交勝利!最近三十多年,中國外交失去了自己的哲學,動輒進退失據,現在已經鬧到了要在家門口搞一場核戰爭地步了,再不反思,更待何時?
前些年,民間流行給外交部寄鈣片,其實鈣片不解決問題,吃多了還容易生結石,真的關心外交部,何妨寄幾本《矛盾論》?
(作者系昆侖策研究院高級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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