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多媒體都在討論外匯儲備規模,截止1月底,中國的外儲量下降至29982億美元,跌破了3萬億的整數關口。還有人討論中國到底需要多少外匯儲備才合適,說2萬億美元就夠了。如此等等,就不多復述了。
要理解外匯儲備的問題,得跳出已經緊緊捆綁在一起的“中美國”的邏輯才能看得清,如果仍然深陷其中,討論就只能停留在“多少才夠用”這個層面上。其實,關于“多少才夠用”這個問題,正確答案是零,最理想的狀態是中國不需要外匯儲備,也沒有外匯儲備,就像美國現在那樣。見過有人討論美國的外儲問題嗎?
先說為什么需要外匯儲備。需要外匯是因為要做國際貿易,要從國外買東西,買東西就得花錢,就要面臨用什么錢結賬的問題。在前三十年,中國被西方封鎖,加上國力還不夠強,人民幣在國內雖然幣值穩定,但出去買東西別人就不認了,只能用以美元為主的強勢貨幣才能買到東西。
外匯從哪里來呢?沒有援助,只能靠出口換匯,先把東西賣出去,換回美元,然后再用掙回來的美元去買國內需要的東西。
無論什么貨幣,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只是個流通的媒介,區別僅在于認可度。掙外匯本身不是目的,掙了外匯再花出去,換回實實在在的東西,才是目的。
在外匯短缺的時候,出口創匯可以變成政治任務,是很光榮的,但創匯本身仍然不是目的,目的是在國家需要花外匯的時候能有錢可用。而這又以一個條件為前提,即當時人民幣的國際認可度不高,在國際貿易中無法作為結算貨幣,用今天的時髦話講,就是人民幣還沒有國際化。
樣板戲之一的《海港》說的就是暴風雨來臨時,上海的碼頭工人需要做出選擇,到底是保護出口北歐換外匯的玻璃纖維,還是保護支援非洲的良種。這個戲本身就是對前三十年中國閉關鎖國這一謬論的駁斥。尼克松訪華后,有一個“四三方案”,即花43億美元(后來又有追加,實際花了50多億美元)向西方國家采購成套的技術裝備。這么多美元哪來的?不是美帝好心腸白送的,是中國人出口做生意掙回來的。
花出去,換回實物,擁有外匯儲備的全部意義即在于此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中國需要多少外匯儲備呢?很簡單,正確答案應該是夠用就行了,到底是夠三個月進口額度的,還是半年一年,這是個技術性問題,交給專業人士去討論就可以了。
我之前就說過,錢對個人和企業而言是錢,對主權國家而言,不過是紙,需要多少就可以印多少——當然不是隨便瞎印,需要有嚴格的管理,否則像老蔣印金圓券那種搞法,是要亡國的。所以,對一個擁有完整主權的國家,對內是不存在資本短缺問題的,央行可以作為最終貸款人創造信用。
改革開放以來,一直有人說中國資本短缺,所以要引進外資,以至于為吸引外資都到了癲狂的地步,給外資各種超國民待遇。這是大錯特錯的,是基于投降主義立場才會產生的認識,早就到了正本清源的時候了:中國需要美元(英鎊、日元等等)僅僅是需要其在進口時的中介功能,國內的經濟發展不需要外來投資就可以實現,由中國人民銀行提供經濟發展所需要的信用即可。
這并非是說中國應該拒斥一切外來投資,而是要從理論上廓清所謂資本短缺的謬誤。基于不同的理論出發點,所采取的政策措施是可以非常不一樣的。
之所以“中國為什么需要外匯”和“中國需要多少外匯”能成為討論的議題,是因為存在一個暫時還破解不了的難題——在國際貿易中,外國人不認人民幣,而他們不認人民幣又是因為中國實力還不夠強。但是,當中國經濟發展起來,全世界都需要中國制造的產品時,這個前提性的障礙就不再存在了。
土共搞金融是有一手的,有著悠久的成功歷史。抗戰期間各解放區就自主發行貨幣,不但在解放區內流通,還流通到國統區和日偽區去了,把法幣給驅逐了。其原理和如今美國靠印美元“冥幣”向全球征收鑄幣稅是一樣的。
以山東解放區為例,山東解放區自己印的北海幣為什么能走出去呢?因為山東解放區控制了鹽,這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國統區和日偽區也要吃鹽,就得跟土八路買,但土八路只接受北海幣,那么鬼子和偽軍就得先弄到北海幣,才能買到鹽。怎么弄到北海幣?先賣東西給土八路,就掙到北海幣了。于是,土八路拿自己印的北海幣(本質上也是紙)就可以換到根據地短缺的物質。這個邏輯跟前三十年恰好是反著的,跟美元霸權的邏輯倒是一致的。
這說明什么呢?說明金融并不復雜,那些云山霧罩的理論和公式都是忽悠人,真正重要的是立場,是哲學。解放區的土八路懂什么現代金融知識?還不是照樣搞起了主權貨幣。今天金融領域的洋博士們知識倒是多,但把中國搞成了美國的金融殖民地,原因無他,只是斷了脊梁,滿腦子充斥著投降主義和漢奸哲學而已。
中國需要外匯儲備的前提是,我們沒有別人必須得從我們手里買的東西,相反我們需要從別人手里買東西。現在,情況早就變化了,是全世界需要中國制造的產品,那么中國至少要把土八路的那一套撿回來了。美國佬不是需要買中國的產品嗎?請付人民幣。沒有人民幣?那也沒關系,咱們做生意,你先賣東西給我們,我們付給你人民幣,你不就有人民幣從中國進口產品了嗎?
這個邏輯建立起來的時候,也就是說現行的邏輯被徹底反轉的時候,人民幣才能真正國際化,成為其他國家的儲備貨幣。
而到了那時候,中國也就不需要外匯儲備了。或者說,只需要少量外匯應急就可以了。
那么既有天量的外匯儲備怎么辦呢?全部要花掉。假設,1970年代初沒有“四三方案”,當時中國掙回來的外匯全都不花出去,一直留著,意味著什么?意味中國受了四五十億美元的損失,同等價值的中國人民的勞動就被外國人當便宜占去了。今天也是一樣的道理,有人認為中國的外儲規模有2萬億美元就夠了,假定中國一直保持2萬億美元的外匯,就等同于同等價值的中國人民的勞動永久性地被出賣給外國(主要是美國)了。
外儲降到3萬億美元以下,才剛剛是個開始,最終要降到零,讓中國手里的美元全部回流美國,并價格公道地換回同等價值的優質資產。所以,外儲規模下降不是問題,問題是外儲是否按上述邏輯被消化掉的,這目前還不清楚。
消化外匯儲備并非單一性的問題,光盯著外儲還不夠。經濟增長還要依靠出口,持續的出超意味著外儲進一步積累,要實現外儲歸零乃至人民幣國際化,必然要改變這種外貿依存度過高的增長模式。這是個綜合性的工程,怎么做我不懂,但我確定的是,向著這樣的方向努力是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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