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槿惠昨天下臺,讓韓國在薩德之局,有了進二退一的姿態。
進二,就是薩德的部署目前仍然是繼續推進的意思,退一,就是決策人樸槿惠已經下臺,看起來似乎可以在民意上滿足中國一點。
這是拖字訣。
這個局,目前仍然無解。不過,如果看一下它的來龍去脈的話,可能不難有個結論:
它的最終解決,或許真的只有金庸的武俠小說《天龍八部》大破珍瓏局的那一招,因為,它很有可能是一個死局。最后能否突破就看局中人,能不能醒悟了。
1、話說26年前
1991年,是一個世界大亂的年頭。
蘇聯解體了,東歐中歐變色。這是全球政經格局的一次大裂變,朝鮮受到的震撼是巨大的,同時也是非常直接的,蘇東解體給它帶來了很大不安全感,它還沒有與當時世界唯一的老大美國建交。
所以蘇老大解體,從心里上而言,朝鮮要迫切考慮一個問題是自身安全,而這個問題,則又很自然地細化為怎么與美老大聯絡,并形成正常的關系。
從它加速核項目來看,應該是認為核是個很好的跳板,首先是保證自己的安全,即使造不成,也可以從最大的假想敵美國人那里換來別的,因為有核了就要談判,甚至就要建交。
為什么當時沒有改革開放,像中國一樣?
這還真是有理由的,因為當時朝鮮的人均GDP,比中國要高。1990年朝鮮的GDP是730美元,1992年是593美元,同樣的年頭,中國的人均GDP是344美元與419美元(據聯合國的數據)。
從人均來說,朝鮮當時有理由不以中國為榜樣的,甚至不一定看得上中國呢。
所以,當時的朝鮮并沒有選擇改革開放,那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時機窗口,當時韓國的人均GDP大概是8000美元,差距沒有今天這么大,據韓國方面的數據,今天是40倍的差距。
核項目,果然讓朝鮮與美國在外交上對接上了。
因為那時候,克林頓準備從里根的進攻戰略收縮,開始搞強勢美元。而且全球一片夸贊,認為世界要終結于美國的霸權了。日本裔的美國人,幾年后寫了一本書,叫做《歷史的終結》。
所以,克林頓同學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嚴厲對待朝鮮。因為那要花錢的,而克林頓的財政目標是要創造盈余。
更重要的一點是,那時候克林頓的主要戰略目標,還是中東,因為蘇聯解體后,中東的伊拉克、伊朗這樣的產油重地,也面臨著重新站隊的問題。美國要先收編那里的資源,朝鮮半島這邊也就以和平解決手段為主。
1994年,朝美雙方就核問題達成框架協議。
在這里,大家要注意,是朝美雙方,么有其他國家什么事情。而今天被當成主角之一的中國,當時正埋頭改革開放呢。
這是朝鮮外交的一大成功,終于與世界老大直接對上手了。
當然,從這里也知道,半島核問題的由來了,與中國沒有一星半點的關系的。
成功的經驗是必須要復制的。
接下來,由于該國核項目的推進,1998年11月17日,美國和朝鮮舉行首次高層會談。 2000年4月10月,美國國務卿奧爾布賴特訪問平壤,建議美朝在紐約恢復核問題的談判。
這是美朝之間,從朝鮮戰爭以來最高規格的接觸,朝鮮終于與世界老大面對面的坐在談判桌上了,這應該給了朝鮮更大的信心。
回望歷史,人們可以說,如果順著這條路繼續下去,美國給朝鮮足夠的安全感,也許會有不一樣結局,今天就不會有核問題了。
人們也可以說,如果朝鮮改變一下某種東西,自我消除不安全感,也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哪個都對,就看判斷的人坐在哪邊了。
可惜的是,歷史從來不能假設。
2、美國人的變心
2001年,小布什總統上臺了。
這時候,朝核問題,開始走向今天的局面。
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美國的戰略變化,這個變化是因為在歐元2000年1月1日,問世之后,另外一個可能會對美元霸權形成威脅的經濟區域,在東亞形成。
1992年,鄧公在南海邊畫了一個圈之后,中國的改革開放加速,開始承接更多的日本、韓國的產業(也是在那一年,中韓正式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這給東亞經濟圈帶來了新的方向:亞元。
2000問世的歐元,給了歷史終結于美國的論斷一次打擊,美國不想在亞洲地區出現對美元霸權的另一個掘墓人。
這個掘墓人當時看起來不是中國,而是日本。
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之后,日本試圖利用這次美元資本的惡名,聯絡中國、韓國以及東南亞諸國,討論亞洲貨幣基金,目的是要最終形成一個亞元。日本自認為是一隊大雁的領頭雁,而中國則是其中的重要部分,2000年的時候,中國的GDP是日本的大概四分之一,外界認為中國GDP超日本需要25年。
布什的智囊們看到了這個趨勢,所以,把戰略重點重新放到了東亞,最主要鎖定中國,因為日本畢竟是“盟友”嘛。
2000年總統競選期間,小布什稱中國為“戰略競爭對手”,這個言論很重,這是給中國蘇聯式的待遇了。
接下來,出格的事情一樁一樁。
先是批準賣給臺灣先進戰艦、雷達等大批武器。
接著是言論跨過紅線。
2001年4月25日,小布什在美國廣播公司《早安美國》節目中一反以往美國的模糊態度,明確地說,如果中國大陸攻擊臺灣,美國將會保衛臺灣。
在被問及如果中國大陸攻打臺灣,美國是否有義務保衛臺灣時,布什回答說:“是的,我們有這個義務,中國必須了解這一點。我會這樣做(保衛臺灣)的。”有記者問,美國是否會使用全部軍事力量?布什答道:“(美國)將盡其所能來幫助臺灣自衛。”
“盡其所有”這個詞是非常過分的。
5月21日陳水扁“出訪”中南美洲5國,美國不僅準許陳水扁“過境”紐約和休斯敦,而且安排其與州、市領導人和聯邦國會議員會見等。
朝核問題則被美國,有意地裝到了整個東亞戰略的籃子里,是美國對東亞分而治之的一張大牌,直接打掉未來的亞元可能。
首先朝鮮核問題,引起了日本與韓國的不安,對美國的核保護傘更為依賴,同時也加大了中朝韓關系的撕裂程度。
很顯然,要是朝鮮問題解決了,那么,美國分治東亞最好的一張牌就沒了。
所以,布什認為克林頓政府在朝鮮核問題上干了一件傻事,因為差點就與朝鮮和平建交了,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同學都訪問了朝鮮。
對朝政策然后就發生逆轉,美國將朝鮮列為邪惡軸心國之一,以前美朝雙方達成的協議,都被拋棄。
朝鮮自然很憤怒,2001年6月朝鮮稱,如果美國布什政府不恢復與朝鮮關系正常化的談判,朝鮮將恢復它的導彈試驗計劃。
可見,朝鮮的初心之一,就是獲得美國的承認。當然,后來時移世易,初心也就變了,這里不好細說了。
3、戰略目標悄悄變換
天有不測風云。
就在這個時候,911事件發生了,美國本土死亡3000多人,這是對金融帝國的最大蔑視,無可忍受。
布什政府鎖定中國的戰略方向,暫時不得不改變。
接下來,美國打了兩場昂貴的戰爭,各種耗資加社會成本,怕有十萬億美元,就是大家所知道的2001年開始的阿富汗戰爭,2003年開始的伊拉克戰爭。中國暫時避開了美國對外戰略的準心,朝核問題自然也被美方暫時有意的擱置,不過,朝鮮所理解的安全問題,也沒有得到解決。
尤其是,美國給朝鮮的邪惡軸心國定位還在那里,朝鮮的不安全感由此進一步激發是自然的。
于是開始走得更遠。某于2006年10月9日, 2009年5月, 2013年2月,2016年1月、9月先后數次核試。
每次核試,中方均表示了堅決反對,安理會也通過制裁決議。
但美方也應該知道,中俄都不愿意在邊境地區輕起戰火,這將意味著百萬乃至千萬級別的難民潮。但仍然屢次提議軍事制裁解決朝核問題,實質上是給中俄出難題,把朝核問題的責任推到中俄尤其是中國身上,這一手看來是收到了很大的成效。
而隨著次貸危機的發生,中國GDP很快越過10萬億美級別,朝核問題在美國戰略中的定位,從打擊亞元的手段,到成為打擊人民幣的手段。
對美國人來說, 這其實是很自然的轉換。因為不論是亞元也好,人民幣也好,要想在挑戰美元的地位,中日韓經濟合作,都是最給力的支柱。
如此一來,問題就只能朝惡化的軌道行進了。
不難看出來,一直到現在,沒有韓國多少戲。因為,美國是導演與主角兼為一身。
4、千古輸贏下不完
25年過去了。這場始于朝鮮追求新安全依靠的游戲,到今天演變成了東亞格局的棋眼。
這個眼,則關系到美元霸權的未來命運,因為中日韓三國,擁有美國國債高峰的時候,將近4萬億美元之巨,試想,這4萬億美元,如果都換成了中日韓三國的本幣資產,那么將是多么壯觀的國際政經巨變,美國的資金成本將上升至少1%。
所以,美國的既定戰略,不僅不會變,而且會加強。
于是美朝之間,這樣既不對稱而又奇妙的隔空交手一直在上演,有時候竟然有點奇怪的默契感。
多次核試之后,韓國的不安全感也與日俱增,樸槿惠上臺伊始,希望中國能幫忙,給朝鮮施加影響。韓國或許有人認為中國能夠影響朝鮮,但是韓國人應該明白,朝鮮所需要的美國的安全保證,是中國無法給的,而至于內部的安全感問題,更是中國無能為力的。
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
但系鈴人美國則完全是另外一個心思。2015年10月,我在韓國出席一個論壇,美國前國防部長帕內塔對韓國試圖與朝鮮緩和關系的做法,直接在會上提出委婉的批評,認為韓國應該強硬對待朝鮮。
韓國人則擔心,強硬的結果,最終恐怕是走向戰爭。
韓國人的這種擔心,是有一定邏輯的:隨著韓朝經濟差距的進一步拉大,北方開放的外部空間變得更加狹小,因為什么事情都怕對比,差距太大老百姓會受不了。這樣反而會加大戰爭的可能,如果兩方都是一片廢墟的話,反而更容易開放,因為這個時候兩邊的老百姓對對方的觀感差距就沒有那么大了。
半島局面的發展,韓國的安全局面惡化,導致了韓國對美國防御系統的進一步依賴,日本也一樣。美國對東亞的軍事控制得到了加強,并且把日韓這兩個歷史問題上的對頭,慢慢地撮合到了一起。
從結果來看,很容易知道,半島局勢的惡化,受益最大的就是美國,而中國也同韓國一樣是個受害的。東北部的安全格局不明,內會影響到東北振興戰略的推進,外會影響東北亞經濟圈的拓展。
這一次,樸槿惠決定部署薩德,中國憤怒是有理由的。
因為薩德防不了朝鮮的火炮,這是朝鮮目前的主要進攻武器,也防不了核。
因此,薩德的部署從本質上而言,是韓國給美國的一個投名狀,那意思是,在安全上我就完全靠你了。但是,這個系統的雷達卻能夠探測到中國境內的許多敏感區域。
你遞投名狀本來不關我事,但是,你踩到我腳了。這是問題所在。薩德如果部署的話,中國反制會進一步加深,中韓關系會繼續倒退,半島的局面可能進一步走向緊張。這個信息應該已經傳遞給韓國了。
韓國正在把自己的安全命運,完全交給美國的東北亞戰略。但美國的東北亞戰略是為美元的霸權所服務,而不是為韓國的利益服務,韓國及早明白這一點并止步才是明智的。
《天龍八部》里,虛竹破解高人留下圍棋局的方法,是自殺一片棋子。這背后其實是克制自己的心魔,需要的是極大的智慧。
現在,韓朝都深陷在美國布下的這個棋局里,解局要么是等待另外一位與美國匹敵的神仙出手,要么就只有等待兩位棋手突破心魔。
如果都沒有的話,這場棋局就很可能會進入一個無解的局面,而無解也就意味著,不測可能會發生。
美國人已經預測過,未來朝鮮半島可能是最有戰爭風險的區域之一。
到時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新局面,恐怕誰也不敢說自己必然最終獲利,就像67年前的那場朝鮮戰爭一樣,開戰前誰會想到是后來的結局?
在此,不由想起清朝費雪禪師的一首詩,竟像是為今天的薩德之局而寫:
松下無人一局殘,空山松子落棋盤。神仙更有神仙著,千古輸贏下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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