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00多年,當東周王朝出現衰敗的跡象時,楚莊王借著朝拜天子的名義,到周王室去問九鼎的大小輕重,這就是我們后來所說的問鼎中原的來由。
楚王認為本國的青銅冶煉能力,已經獨樹一幟,可以造出比周王室更大更堅固的鼎,問鼎就是要告訴周朝,楚國的兵器可以完勝周朝。楚莊王是有本錢的,當時哪個國家能造出最大、最堅固的鼎,那就是本國技術與力量的證明。
不過,楚莊王在周大臣王孫滿那里碰了一個軟釘子。王孫滿對楚莊王說:“統治天下在乎德而不在乎鼎。”
到了春秋后期,東周終于“禮崩樂壞”,各諸侯國都用天子之禮,而之所以如此,根本原因在于各個諸侯國在強大之后,終于發現,周朝那一套“禮”與“德”,原來是有著大便宜可占的。于是,周朝采取了收縮戰略,并想從各國那里收回本應該屬于周王朝所用的“禮”。
不過為時已晚,天下大亂已經開始,東方世界進入了春秋、戰國這樣一個自由、血腥而又文明璀璨的時代。
在夢里,人們常常會看到依稀的往昔。
在歷史里,我們也常常會看到未知的未來。
2016年最后一個月,所發生的一些事情,毫無疑問地把未來世界,推向一個類似于中國的春秋戰國,那樣一個充滿著更大的自由與創造以及大角力的時代。
1、失“鼎”后,美國將再失“德”
最大的推動,來自于美國,當然,美國這么做,背后最大的因素則是中國。
先來看看,當選總統特朗普最近做的幾件事情。
一是,重回部分孤立主義,想搞貿易戰,任命幾個貿易死硬人物,作為重要閣員。
二是,對俄羅斯的態度發生重大變化,并擺出了聯俄治中的姿態,并引發歐洲驚恐暗流。
這兩件事情,看起來是特朗普的戰略靈活,是基辛格大棋局的神來一筆。但這只是表面,實際上它意味著,美國在失去制造業王霸、貿易第一大國的這個“鼎”之后,又一次失去了“德”。
這個“德”,就是美式新自由主義,或者叫華盛頓共識。
這兩個名詞不太好懂。
它們在中國的討論,主要集中于外交和國際政治的精英圈子里,其實,即使是這個圈子里,對這兩個名詞的理解,不少都是半桶水。這也難怪,因為越是高明的統治者,就越是喜歡隱藏內核,把至簡的大道,搞成萬卷書,讓大眾迷惑在外表的萬花筒中。
而判斷是否半桶水的關鍵,就在于,是否知道美國這個“德”的內核:紙幣美元霸權。
新自由主義,至少有近100年的歷史了。但是,它一直沒有被任何國家所采納。即使在二戰之后數十年,美國曾經那么強大,也沒有要它。直到美元與黃金脫鉤之后。
這是為什么呢?
就是因為新自由主義,它的邏輯起點,是金本位,或貴金屬本位的貨幣制度。
新自由主義的創始人米賽斯,新自由主義的最牛代表哈耶克,他們的成名作,都把金本位制或者金匯兌本位,當作不二的邏輯起點。沒有金本位制,新自由主義就會完蛋。這不難理解,這兩個人首先是經濟學家,然后才是哲學家。
在1937年《貨幣民族主義與國際穩定》中,哈耶克稱:
“我是國際金本位制矢志不渝的信奉者。“
”如果沒有一個可以約束政府發行貨幣的錨的話,那么就會不可避免地導致政府濫用權威,最后必然是大量地發行貨幣,導致通貨膨脹和政府對社會資源的更大控制,最后威脅個人的自由。”
1972年8月,美國正式取消了美元與黃金的掛鉤。哈耶克認為這將導致自由社會的徹底失敗。哈耶克如此說道:
“我曾經預言,通貨膨脹將會導致所有西方實行價格控制、從而演變為計劃經濟。沒有人膽敢中止通貨膨脹政策,因為不搞通貨膨脹,就不可避免地會導致失業。因此,我們以為通貨膨脹停止了,可它很快又回來了。“
”人們將發現,價格老是上漲,他們沒法生活,于是,他們就會試圖通過控制價格來控制通貨膨脹,當然,這就意味著市場體系的終結,意味著自由的政治秩序的終結。因此我覺得,只要我們企圖抑制持續的通貨膨脹的后果,自由市場和自由制度就會消亡。這可能會花上十年時間,但這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為我希望在這十年中,我就會死去。”
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其推理的邏輯起點就是不受節制的貨幣發行權力,最后會導致自由市場的滅亡,奴役之路不可避免。
2、美國的德體系
諷刺的是,恰恰是在金本位時代,自由主義卻不受重視。
因金本位時代資本自由流動的設想(結果將是各地均衡發展),實際上是違背任何奉行金本位制的國家利益的。
金本位制時代,任何國家的信用創造能力,都受制于黃金或者白銀等貴金屬,因此是有限的,這也就意味著,各國的資本與貨幣創造能力都是有限的,不管是多強大的國家,都或多或少面臨著資本稀缺的困境。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新自由主義,在金本位時代沒有市場,直到上個世紀70年代黃金被逐出貨幣創造的機制之后,才被看中。
大英帝國不喜歡新自由主義,二次世界大戰后,世界新霸主美國,從杜魯門、艾森豪威爾、肯尼迪、約翰遜、尼克松、福特、到卡特,都奉行或基本奉行凱恩斯主義,而無一例外地摒棄新自由主義。
新自由主義資本自由流動的主張,對金本位制度下的美國來說,是弊大于利。
在金本位制度下,美元雖然是世界貨幣,但是其貨幣與資本創造能力是受到黃金總量的限制的,因此,與大英帝國一樣,美國也受制于資本的有限性,而一度曾經限制美元外流。
美國之所以在80年代之后,才把自由主義奉上殿堂,并在此基礎上發展出來了華盛頓共識,是因為一個革命性的變化出現了:作為世界貨幣的美元擺脫了金本位制,使得美國理論上成為了無限貨幣與資本的提供國(所謂無限,指的是超出本國需要的資本與貨幣)。
理論上而言,1973年美元徹底與黃金脫鉤之后,美國就再也不需要出口任何財富來換取資本創造能力,即不需要再獲得黃金等貴金屬,美國理論上可以以世界財富的容納能力為邊界,進行無限制地美元資本創造與輸出。
有了這樣能力的美國,出口任何物質貨物都是多余的,也是不劃算的。因此,美國在其后的近40年中,進入了長期的貿易逆差,這是華盛頓共識的必然結果。也是華盛頓共識的戰略目標實現路徑,它與消滅他國手里的美元相配合。
所以,這已經不是原來的新自由主義了。
它是美式新自由主義,它抽走了金本位制,完成了貍貓換太子。
美式新自由主義的精巧之處,是將人權、民主、自由等在全世界有感召力的人類思想與價值觀,與美國的資本無限創造能力進行了天衣無縫的嫁接。
這非常高明。美國將人類思想的諸多精華,如人權、民主、自由,做成了華麗的外衣,裹上了美國金融戰略的這根柱子,但對將其所包含的美元資本無限創造的真正基石秘而不宣。(這點其實值得學習)
在華盛頓共識之下,美國擁有唯一無限資本創造的能力,這決定了華盛頓共識下世界自由的最后結果,必然是美國的最大自由。
因此,以新自由主義面目出現的華盛頓共識,本質上是反新自由主義的。
不可否認,華盛頓共識所推動的金融自由化,加速了世界經濟全球化的進程,但是,這不能改變華盛頓共識所隱藏的資本奴役之路的本質。
3、人民幣實際上在為這種情形做準備
而要改變這種局面,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長出來一個美國這個體系,容納不下的大家伙。歐元差點成為這個新龐然大物,但可惜,財政與政治不統一是它的死結,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解開。
所以,美國的這個“德”可以挺過2000年,直到中國這樣新的10萬億美元級別的經濟體的長成,“德”再一次遭到了巨大挑戰。
首先是失鼎。先是,美國的制造業產出被中國超過,接著,2013年,中國超過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貿易進出口國家,也是世界上擁有貿易伙伴最多的國家,中國在這個過程中積累了巨大的美元儲備,有成為美元之外的美元體系閉環的可能。
因此,如何在不危及美元霸權的情形下,消滅掉中國手里的美元,修復華盛頓共識美元霸權的路徑,成為美國維持自己的這個“德”體系的必走一步。
次貸危機過去8年來,美國為此做了精心的布局,最后的任務交道了特朗普的手里。
但是,特朗普似乎沒有辦法,完美而耐心地操縱這一局大棋,而只想盡快取得戰果,它開出的藥方是不惜破壞自己的“德”,從而夾擊中國:
在資本與貿易方方面,特朗普的未來政策可能,不外乎一方面強拉美元,誘惑中國的外儲出逃;另外一方面,打算主動拋棄華盛頓共識的重要一環:自由貿易。準備對中國打貿易戰。
強拉美元,本來就是美國的“德”里就有的重要節點,不足為怪。但是,這一招現在對中國可能用處并不大,因為,強拉美元必然會產生三個結果:
一是美國的產品更貴,因此競爭力就進一步下降,那么,制造業回歸終究還不免鏡花水月,所以,最大制造業這個“鼎”是回不去美國的;
二是,強拉美元,人民幣被動對美元貶值,這雖然會導致一部分外匯出逃中國,但是,人民幣貶值之后,會進一步強化中國產品的競爭能力,它反過來又會增加中國的外匯儲備,并在未來支撐人民幣。
三是,會導致世界上大部分國家出現美元荒,但是,卻不出現以往的美國產品硬性需求,因為中國制造、日本制造、德國制造,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彌補美國制造,這樣一來的話,美元拉高就是自彈自唱,是自絕于世界。最終,人民幣、歐元乃至其他貨幣,會形成一個不太需要美元的圈子。
這一點,從2016年的最后一個工作日,中國央行下調美元在人民幣指數里的權重一事上,就可以看到人民幣實際上在為這種情形做準備。現在美元在世界最大貿易國中國的權重里,也不過五分之一的樣子。不是缺了美元,世界就不轉的,貿易還是可以照常進行的。
不過,對于中國這個已經成長起來的龐然大物,在華盛頓共識這個體系里,已經沒有辦法給出完美的解決方案。因此,特朗普決定,要扔掉美國扛了近40年的自由貿易大旗,回到部分孤立,要搞對中國的貿易戰。
這是美國失“德”之開始。這也是一部分美國精英著急之所在,更是400名美國經濟學家聯名公開信反對選特朗普的原因所在。
特朗普的實用主義,是理解不了美國的這個體系,對美國國運以及美元霸權是何等之重要的。
4、新春秋、戰國時代的起始之年!
而特朗普在地緣政治方面,自破其“德”的行為,則是與俄羅斯走得更近,特朗普傾向于讓認為,要解決俄羅斯的威脅,就必須先要解決中國這個最大戰略對手,因此不妨先聯俄制華。 未來,特朗普可能會拋棄一直以來與西歐的默契,在對俄關系上,出現驚人之舉。
這將是對西歐的越頂外交,必然會引起更為直接的地緣后果,中歐美俄四大力量格局的重新組合,將可能出現更為劇烈的變化。
對此,在上周的《一周政經趨勢解讀》中,我曾談到:
特朗普任命親俄的石油大亨為國務卿,給歐洲帶來了巨大的不安。因為歐洲發展與俄羅斯的關系,是有一個前提的,那就是俄羅斯的戰略威脅必須慢慢予以壓縮,否則就難以與俄羅斯發展更密切的經濟關系。現在來看,奧巴馬也是擔心特朗普在美俄關系上走得太遠,所以干脆提前解決德銀這個關鍵點(30億美元了結德銀案)。
不僅如此,在歐盟12月20日宣布對俄羅斯延長制裁半年之后,美國財政部隨即宣布擴大對俄羅斯的制裁,可以說,這是試圖從政治外交方面給西歐吃定心丸。構成鮮明對比的卻是,特朗普這一周卻和普京親密互動,相互吹抬。
當然,對中國而言,特朗普密切與俄羅斯的關系,甚至不排除在某些方面唱點雙簧,比如在發展核武器方面的過分言論,反而會襯托中國的溫和立場,提升世界尤其是歐洲對中國的好感,無疑是有利的。
從德國媒體在2016年末,接連給中國對世界經濟的貢獻唱贊歌,挺中國踩美國一事上,看到歐洲因為特朗普而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未來德國與中國的關系或將取得更大突破。
而為了防止這個局面出現,奧巴馬任期最后的日子,以驅逐俄羅斯35名外交官的嚴厲行動,來試圖對沖特朗普未來動作的不良影響,但特朗普在推特上與俄羅斯的唱和,說明特朗普的地緣政治選項,可能是無法避免了。
特朗普時代的美國,將以破壞美元帝國賴以生存的“德”之體系,從而試圖搞定中國這個最大的對手,這是破釜沉舟,不破不立的姿態。不過,到最后,怕難免“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美國這個當今世界秩序最主要的維持者與受益者,開始主動破身,這將無可避免地把世界推入一個新的春秋戰國時代。
這個時代,大國力量的組合與變化,波動性將更大、更激烈,而資本市場也將充滿更多的不測與黑天鵝。
周失其鼎,天下共問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2017,就是這個新春秋、戰國時代的起始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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